昨夜的第一千零一只羊

加班打车。

一整天密集的脑力劳动,下楼时还在思考一些逻辑分支。已经很晚了,但是大脑还无法马上进入沉静的状态。上了车,昏昏沉沉,打开手机看会吧,眼睛已经疲劳的看不清屏幕了,闭上眼睛,脑袋还是发紧。索性躺下,深呼吸,再深呼吸,总算没那么紧了。

夜晚时的大脑似乎总会异常活跃,思路信马由缰,挣脱了代码逻辑的束缚,奔向了更广袤的夜空。一些日常琐事为底色,奇想添油加醋,又开始编织故事了。

故事的开头就不说了,总之最后我被关进监狱了,最后形势居然恶劣到要判死刑。念头越飞越高,距离大限之日越来越短,车窗外闪烁的路灯像是在倒计时,日子越来越近了,感受也越来越真实了。终于到了这天,在终结之地,我回望自己的过去,在我离去之后我的父母,我的爱人,我的兄弟,我的朋友,该如何接受这个事实,如何度过没有我陪伴的漫长后半程?本是一件小小的开端,何至于此?

突然,一种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。我不在了,那我的肉体,我的思想,我存在过的一切痕迹,都将消失,我来过,就像我没有来过,那我到底来过吗,在这个没有我存在的任何痕迹的世界?

我以前曾粗略的思考过这个问题,被这个问题折磨了许久,慢慢的我得出了自己的答案。寻找意义本身就是没有意义的,我们来到这个世界,无法带走什么东西,也无法留下任何东西,所能做的,只有体验,体验发生在我们身上的每一件事情,体验我们眼中能看到的所有东西,体验我们能够创造的的酸甜苦辣。我不想留下任何东西,因为我无法留下任何东西。而体验,是能被当下的我所能感知,所能抓住的。而快乐的体验,就是我所能追寻的所谓意义。但是在现在,在这个思绪纷飞的加班的夜晚,在中环高架堵堵停停的网约车后座,我又重新陷入了这个巨大的漩涡,在如此真实的注视着即将不存在的我,突然感觉到一阵巨大的恐惧。我的思想,我的念头,我对这个世界的感知,我所珍视的一切,马上将要烟消云散了,我不存在了,毫无痕迹?

我不能接受,我不能接受这毫无痕迹。虽然我几乎从未在任何社交平台上留下过哪怕是只言片语,从未和朋友乃至最紧密的人透露过我的所思所想,但是我是有思想的,这躯壳里有一整套思想,有对事情的逻辑,对美的感知,对世界的哲学。我走了之后,将不会再有任何人知道这哲学曾经存在过。纸张会消失,照片会消失,所有东西都会消失。我无法再感知这个世界,这个世界也无法再感知我。

不!我得留下点什么,我一定要留下点什么!肉体会消散,但思想可以传递的。对,互联网,互联网是有记忆的,互联网是绵延不绝的。这文字,这只言片语,在广袤的互联网世界的一个小小的角落,可能覆了一层灰尘,可能不会有人看到,不,一定会有人看到的,一定会有另一个夜晚,有另一个人,轻轻拿起这凌乱的文字,轻轻掸去灰尘,细细看,他能感受到,感受到这文字里曾经奔腾过另外一个人鲜活的思绪。在他脑中的,曾经在另一个人脑中同样存在过。

我以前是一个喜欢隐匿的人,没有任何痕迹,没有任何动态,最好全世界都不知道我的存在,这让我感到放松。以后可能不会了,一如既往的体验这个世界的酸甜苦辣,一如既往的带给关心的人爱与阳光,也尽量留下点什么吧。

终于到了,下车,深呼吸,四月份夜晚的空气还有些凉,脑袋终于没那么昏沉了。思绪越飞越远远到找不见了。啊,还是这个世界,真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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